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 天狗
曰头缓缓西斜,大戈壁被奇异的暗影笼罩,如同鬼域。
对于肖建来说,这是人生中最为漫长的一个下午。
他刚脱离戈壁地带,在通往山包的灌木丛中缓缓爬行,就算是一头活了上百年的老龟,也要比他更快一些。他没想到古蒙居然也会有山,这一带草木要是不够深的话,他早就掉头走了,在存在狙杀威胁的情况下,一览无遗的林带等于是坟地。
越野吉普已被舍弃在戈壁深处,肖建身边除了绰号铁三的年轻人,还有十多名铁家护卫,为首的叫马超。铁家作为八大豪门之一,在古蒙扎根百年,势力极大,护卫们平时去哪儿都是横着走,但今天却有点不一样。
“都小心点,肖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别让那两个萨满教徒跑了!”铁三是铁家掌门人铁中棠的第三个儿子,为人谨慎,没什么架子。
一路追杀直到今天,横穿半个古蒙草原,原先近百人的队伍只剩下眼前这些。铁三很清楚,如果没有来自23局的外援,己方或许已经全军覆没。
人都是逼出来的,护卫们看着肖建以那种诡异的、像是四脚蛇一样的匍匐方式,向山包方向潜去后,不得不有样学样,卸掉身上多余的装备,趴在了灌木丛中。马超出身行伍,有着自己的套路,他的匍匐幅度要比肖建大,也很敏捷隐蔽,或许是为了显示自己在体能方面并不输人,他连水壶都没摘掉,大大咧咧跟步枪一起背在背后。
在匍匐前进时,肖建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铁三颇为费力地模仿着,尽可能地放慢速度,他从未想到过原来爬也这么费劲,泥泞掩盖的竹签刺茬比刀还锋利,周身很快就伤痕累累,手脚酸的像是灌了铅,每挪一段距离他都以为自己再也爬不动了。但身体却偏偏撑了下来。
肖建指了指山包外围的四个点,分别在正侧方,要求爬到位置后按兵不动,等他把敌人诱下山包,再交叉狙杀。
夕阳的余晖正落在那片矮丘上,铁三到达指定地点,透过灌木间隙向前张望。阵雨刚下过不久,草叶上水滴的反光让他眼睛刺痛。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正当他稍微松下一口气,一个倒锅底般的物件从远处茂密的草丛中探了出来,露出弧面。铁三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摸到步枪,由于距离太远的缘故,他又仔细看了看,才确定那脏乎乎的玩意儿是顶皮帽。
铁三看不清皮帽下异族人的脸庞,却似乎能感受到对方那双眼在冷冷注视着这边,自己只要一动,就会立即被飞来的利箭射穿脑壳。肖建即将诱那些异族人下山,尽管不知道他要用什么手段,但铁三还是相信对他来说那不是难事。然而现在异族人却出现在了自己的视线当中,肖建那边暂时没有动静,护卫们也如同凭空消失了一样,铁三不知道是该打上一枪,还是什么也不做。
皮帽又动了动,铁三的心也跟着颤了颤,汗水披着脸颊流下来,像一条条冰冷黏腻的蛇。雨后的草丛比蒸笼更闷热,他觉得身上像是着了把火,鬼使神差的,耳边竟又响起了那个疯狂的声音,“杀,杀,杀!”
如果再不做点什么,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先把自己崩了。
铁三慢慢抬起步枪,瞄了瞄,略停了一下呼吸,然后扣下扳机。“砰”的一声,居然中了,子弹打在了帽沿上,皮帽凌空翻滚着飞出老远,下面露出的不是人头,而是一根用以支撑的树枝。与此同时,伪装位旁边不到半米的位置上,一支羽箭飞出草丛,铁三像撒完尿般打了个寒战,手捂头颈,慢慢向旁边倒下。
另一边,正对山包的一条浅洼里,马超连开数枪。箭射铁三那人在出手时触动了茅草,马超远远望见,当即搂火。与此同时却有着破空声从身后传来,他只觉得后心一凉,胸前已刺出了半截箭头。
后面怎么来的人?眼前发黑的马超冒出这么一个念头。“老大!”百米开外的枯叶堆里,一名护卫跳起身,往这边狂奔,想要来救马超,却被飞来的第二支铁箭贯穿颈部,一路直滚撞上了树干。
百米开外的后方林带里,塔娜面无表情地收弓,后退。山包上的族人已潜回草木深处,更换射杀位置。
之前族人杀的那个,跟此刻自己杀的这两个,分别潜伏在山包的正、侧面,等于是在“l”字的头和尾上,构成了单薄却有效的交叉火力带。这种火力架构无疑是为了封锁山包,塔娜很奇怪对方为什么首先考虑的不是进攻,而是封锁,但很快她就明白了过来——这是要在还没交手之前,就断己方的后路,他们似乎底气十足。
父亲曾经说过,在某些特定的时候,人类最原始的本能会被危机激发,塔娜现在就觉得自己变成了潜伏的兽,她的身体疲惫不堪,精神意志却全部棱角分明,感官的敏锐程度是前所未有过的,甚至连几米开外一只甲虫爬过枯叶的声息都听得清晰无比。
天狗心经就在口袋里,她不觉得敌人能有命来拿。
枪声在这时划破了沉寂。
片刻后,铁家最后一名护卫,彻底放弃了自己的狙击位,匍匐过来救人。他吸取前一人的教训,不敢奔跑,完全靠爬行贴近铁三,对方不知死活的状况让他心急如焚。
越过一根倾颓的枯树时,他的脊背无可避免地高出了茂密的草丛,身后插满的灌木伪装簌簌颤动。茅草间隙让头部轮廓若隐若现,他有意识地想要加快匍匐动作,眼角余光却瞥见林间极远处有一点微芒一闪而没。
那是箭头在阳光下的折射。
“完了!”他绝望地想,还没来得及做出闪避动作,头颅就被呼啸飞来的一箭爆开。
第四个,塔娜抽出又一支羽箭,在心里默念。
一阵沙沙轻响卷起,林间起风了。塔娜看了眼山包方向,那里有棵碗口粗的红松,摇晃的有点异常。
她知道仅剩的最后一个族人多半是等得不耐烦了,那家伙动作向来灵活,前面敌人虽然开了好几枪,只怕是连他的皮都没擦破半块。他在急什么?塔娜有点无奈,天还没黑,自己又刚出手,暂时是没法挪窝的,更别说走人了。一个没耐姓的弓箭手根本不够资格上猎场,塔娜相信敌人正为如何应付眼下的局面而犯愁,或许很快就要忍不住有所反应了。
等一等……这么差的应变力,那个23局的家伙真的在这里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他又在玩什么花样?
塔娜的身体忽然僵硬,手指握紧了弓身。一阵又冷又硬的猎猎声响在这个时候传入耳中,她下意识地偏过头,看到侧方不到二十米的林带里,正站着一个全身覆满伪装物的持枪者,那人身后破旧的披风正在风中卷动,依稀能辨认出是制式配备,就连他手中步枪也是。
落曰已被地平线吞噬大半,林带里的光线很暗了,但那个人的眼睛却亮得出奇,如狼一般充满冰冷残酷。塔娜整个人都僵住,保持着原先的站姿,思维也跟着凝固。
尽管这是第一次见到对方的庐山真面目,但她却几乎能肯定,眼前就是那个23局特工。塔娜无法确定对方究竟是早就已经在这里守株待兔,还是枪响之后再从自己的眼皮底下转移了过来,她不敢相信第二个假设真的存在。似乎是在为他解惑,那人竟又往前走了几步,这一回塔娜看清了他那满是泥泞的胸腹,以及由于长时间匍匐行进而磨破出血的膝盖。
塔娜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像是想要对敌手这次无懈可击的潜行来上一句评论,但那人并没打算给他机会。
肖建扣下扳机,步枪在手中微微颤动了一下,发出“砰”的声响。塔娜空有一身功夫,这时却只能闭目待死。
“你认识陈默吗?”一个老气横秋的声音问。
塔娜呆了呆,睁开眼看到肖建已倒下,那枚射出的弹头正停留在空中,距离自己的前额不到数米。
它居然还在转动着,直到那矮小老人收了掌势,才像耗尽力气的飞蛾一样坠在了地上。
老人站得很远,无论是凭空出现,还是这种匪夷所思的掌力,在塔娜看来都仿佛魔术。
“女娃娃,你认识陈默吗?”老人又问了一遍,很不耐烦。
他显然是经过了长途跋涉,身上沾满灰土,就连编着小辫的山羊胡,都已变得发黑。那双本该昏花的老眼却依旧透着旺盛活力,像个十足的年轻人。
“认识……”塔娜反应了过来,却不明所以,“我以前去关内找一个使斧头的家伙,他偷了我们族里的东西,陈默兄弟帮了我很大的忙。”
“天狗心经是吧!”老人轻描淡写地报出圣物之名,踢了踢昏厥过去的肖建,“这帮小崽子也想抢宝?我老人家看中的东西,他娘的谁敢伸手都得把爪子剁了!好了,心经是在你身上吗?交出来,我赶着回去救人。”
“救人?”塔娜沉下了脸,准备出手。
“救陈默,他要是死了,就没人给我买游戏碟了。”老人突然愁眉苦脸,再也没有半点高手气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