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4月，当内地第24位职业音乐人纵身从8楼的天台上跃下后，王可凡的名字终于也从娱乐版的头条上消失。与王可凡获得的钻石奖相比，娱乐圈诡异的连续自杀事件，明显更能符合现代人的猎奇心理。

    其实内地音乐人自杀根本不是今年才有的事情，往远了追溯，可以到21世纪之前，而这种大规模集体自杀事件，最早则是从去年6月份开始。网络上各种乱七八糟的说法甚嚣尘上，有说是恶鬼作祟，也有说是某职业杀手被一位音乐人戴了绿帽所以怀恨在心决心要杀够99个音乐人解气，每一种说法都有鼻子有眼的，为许多扑街写手提供了大量的写作素材。

    就在各方众说纷纭、议论不休之际，音乐圈站得比较高的一拨人，却已然看出了事情的端倪。王可凡和高小松他们都知道原因，可是无能为力。造成这一切悲剧的，不是天灾，胜似天灾。每年大量涌入的新人，以及早已经达到最大负荷量的市场，这两者之间的矛盾，不是靠钱就能搞定的。甚至，在找到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案之前，连文化部和广电都没办法。

    因为这种事情不但发生在中国，欧美国家也已经偶有出现。只不过这次一个月死24人，显得比较震撼罢了。

    这次死去的音乐人名叫朱林峰，今年31，比王可凡年长一岁。朱林峰的个人工作室成立于三年前，也就是说真正转为职业音乐人也就是短短三年，三年以来，他一共创作了105首歌曲，其中拿到发行号并且顺利进入网络收费市场的有63首歌。

    王可凡坐在电脑前，皱着眉头，仔细地看了一遍这位歌手每一首歌的销售情况。63首歌，卖得最好的一首，下载量为1564人次，最差的一首下载数量为261人次，平均每首歌下载量不超过500。朱林峰的歌全都是中文歌曲，只流行于华语音乐圈，每首歌都以人民币为单位结算。

    一首歌的下载费用是一块钱，但是刨去运营商的15%，还有个人所得税11.2%，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税款，事实上每一次下载，歌手只能赚到7毛钱左右。朱林峰三年来所有歌曲的总下载量是30807次，折合成总收入就是2万元出头——但其实也没有这么多，因为这其中一半的收入，都来源于昨天。

    朱林峰跳楼身亡后，一天之内他的歌曲下载量增加了一万多人次，差不多就是此时王可凡看到的数据的一半。

    “这么说来，他三年来每个月的平均收入是……277块钱……”蔡晓武拿着计算器，一脸震惊。

    王可凡点点头，沉声道：“从网络运营的数字来看，像朱林峰这样的音乐人，现在在全国范围内至少还有好几万人。”

    “有这么多？”蔡晓武惊讶道。

    “而且会越来越多。”王可凡不忍地摇了摇头。

    蔡晓武不解道：“可凡哥，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虚荣。”

    “虚荣？”蔡晓武越发感到疑惑，“可凡哥，我听不明白。”

    “晓武，我问你，你刚刚踏进这个圈子的时候，是不是觉得整天在镜头前晃来晃去特别长脸？”王可凡问道。

    蔡晓武想了想，道：“多少有点吧。”

    王可凡又问：“那个时候，你是不是觉得你迟早也能过成为一个巨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蔡晓武略微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对。”

    “所以咯……”王可凡指着屏幕上那些下载数字少得可怜的歌曲说道，“写这些歌的人，想法和你是一样的，可是他们显然有点自信过了头。”

    王可凡将朱林峰卖得最好的那首歌下载下来，蔡晓武正纳闷，就见王可凡点击播放，然后一个绝对算不上好听，甚至堪称难听的声音，从音箱中传出。

    就放了不到20秒，王可凡关掉音乐，问蔡晓武道：“你觉得他适合做歌手吗？”

    蔡晓武非常果断地摇了摇头，王可凡道：“但是他自己觉得自己能行。”

    蔡晓武叹了口气。

    王可凡接着道：“这一部分人算是没有自知之明，另外一部分人就是执迷不悟。我昨天向天娱的陶总打听了一下杜然最近的成绩，天娱在这2年里一共为他制作了15首单曲，托那些粉丝的福，最好的一首下载量有18万，平均每首歌的下载量在10万人次左右，不过最近的一首，下载量已经下降到了8万人次，最多再过2年，这个数字就会下降到5万以下。”

    “可凡哥，这些我知道。”蔡晓武道，“杜然已经在筹备自己的工作室，打算和天娱解约了。”

    “那你觉得他和天娱解约后，能讨到好吗？”

    蔡晓武这两年在王可凡身边耳濡目染，对于市场营销和文化产品推广方面的知识也算是摸到了一些门道，他回答道：“没了天娱给他做宣传，恐怕他的歌销量会持续走低。”

    “最多能剩下一万人。”王可凡非常肯定地说道，“偶像失去了包装，就像老虎被拔了牙，不能推出好的作品，他前几年积累下的人气，很快就会散掉。市场永远不缺最新的偶像，粉丝的永远比你想象中的更加健忘。”

    蔡晓武默然。

    “我说过，杜然根本不适合当歌手。”王可凡接着道，“网络音乐市场，注重的是歌曲的品质，而不是偶像的脸。唱功不行，人气就不足以高到可以让人为他投资开演唱会，现在的企业家都是内行，网络销售量平均不过50万人次的，他们根本就不会给你投资。想想看，整个华语社会就只有50万人支持你，分散到一个城市，能吸引来多少人买演唱会的票？”

    蔡晓武忍不住点了点头，靠王可凡给他写歌，他现在每首歌的平均下载量在100万人次左右，王可凡为他在中海市开了一场演唱会，结果一共就只卖出3万多张票，对于一台投资在200万元左右的演唱会来说，这个数字只是刚好踩着及格线，而这3万多买票的人中，到底有多少是冲着王可凡来的，蔡晓武心里也明白。

    有王可凡的鼎力支持尚且如此，杜然这种级别的想要单干，和找死就没有区别。就更别提朱林峰这种相比杜然都差得很远的人物。蔡晓武感到有些不忍，这些人，本来就不该走这条路的。为了一个所谓的明星梦，宁可一个月只赚不到300块钱，这不是坚持，这叫愚蠢。

    王可凡关掉网页，不再去看那些让人伤心的数字。

    蔡晓武从王可凡的办公室里出来，精神有点萎靡。

    刚刚给保安队开完会的董力见到蔡晓武，打招呼道：“晓武，干嘛这么没精打采的？”

    蔡晓武抬头一看是董力，笑了笑，道：“没什么，就是刚才被可凡哥吓到了。”

    “怎么，老总准备拉你去南极点练功？”

    “那种地方，他拿枪指着我我都不去。”蔡晓武道，“董哥，明天我没活，咱们今晚出现潇洒一下？”

    “行，我跟媳妇儿说一声！”董力非常爽利道。

    …………蔡晓武和董力都属于那种平时不爱多说话的人，姓格偏内向，比较合得来，所以2年下来，就成了不错的朋友。

    董力现在当了保安部经理，每个月只是象征姓地值夜一次，下了班，两个人就开着车直奔塘城市中心的一家茶馆。

    说是茶馆，也兼营餐厅业务。点完餐后，两个人就点起了烟。在公司里他们几乎都不怎么抽烟，虽然有专门的吸烟室，但是王可凡不喜欢烟味，员工们也就全都尽量保持克制。

    蔡晓武深吸了一口，从鼻子里喷出两行青烟，过足了瘾后，对董力说起了今天王可凡和自己说的话。

    董力默默地听完后，笑着道：“现在全国每年十几档选秀节目，每个节目报名人数起码一万，妈的加起来十几万人呐！就算老天爷发慈悲，每天让红一个，就算用轮的，也不知道得等到猴年马月，再说了，现在一年顶多红十来个，然后一眨眼就由红变白，真的出名哪有这么容易。还不如先找一份稳定工作做着，要真有本事，好事迟早落你头上，能不能吃得上这碗饭，纯粹就是命啊！”

    在娱乐公司里待了这么久，又有李丽这个老婆整天和自己说明星八卦，董力现在说起音乐圈的事情也算是头头是道。

    蔡晓武笑着点点头，道：“董哥，嘴皮子功夫又见涨啊。”

    董力一脸理所当然道：“那是，现在好歹也是个领导了，我最近就在研究该怎么把话说清楚！”

    “董哥，你说可凡哥为什么今天突然跟我讲这些啊？”蔡晓武道。

    “也许是劝你收手吧，你看你一个月最多给公司挣百来万，老总一个月挣几个亿，相比起来，你也属于不适合唱歌的类型啊……”

    听董力说得认真，蔡晓武不由脸色都白了。

    “真的？”

    董力哈哈笑道：“我耍你的，你都信啊？”

    蔡晓武松了口气，说：“我是真的被你吓到了。”

    “老总还不至于付不起你这点工资，那么大一支交响乐团，老总都养着呢！”董力又点上一根烟，想了想，道，“我估摸着吧，老总应该是有什么大动作了。老总这个人就是心里藏不住事情，每次打算干什么大事之前，都得弄得满世界都知道。兴许你明天早上起来，就能看到老总又上头条了。”

    蔡晓武哈哈一笑，习惯姓地拿出手机一看，然后笑容突然凝固住。

    他说：“董哥，不用等明天了。”

    董力接过蔡晓武的手机，只见上面写道：王可凡称已有解决眼下流行音乐市场供需矛盾的方案，希望得到文化部有关领导支持。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