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偶遇
晚霞隐去,一轮凸月,悄然挂上东南方的天空,清冷的月辉,渐渐洒满大地。
宋穹在旷野上狂奔,生命存在的真实感,让他倍觉振奋,又感受到一种天降大任的使命感。
路上,他不时碰到那些四散溃逃的偷渡者,他们衣衫凌乱、神情惶急、绝望,像没有头的苍蝇一样,在野地里乱窜。
经常有不认识的年轻人碰到一起,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发出疯狂的嘶吼。
宋穹无暇理会这些纠纷,他要赶时间,要赶在惨剧发生前,赶到南山村村外的土地庙,也就是当年惨剧发生的地方。
因为事情涉及养父母的死,宋穹在前世,也特地了解过当年惨剧发生的具体情况,甚至看过事后自杀的那个女孩留下的文字。
据她所写,事发当天,她们在离开界河以后,准备返回插队公社,走了一段路,天色渐黑,她们就在一个村子附近找到一个被毁坏的土地庙,藏在里面休息,打算第二天再走。
一直到夜里快十点钟的时候,几个同样逃港梦破灭,无奈返回的男青年,无意中闯进土地庙,看到她们,然后就起了色心。
他们人多,又是男的,力气大,两个女孩无法逃脱,其中一个女孩头撞石块,刚烈而死,另一个女孩则遭到几个男人“轮流发生姓关系”,事后不堪屈辱,回家后不久,在看到有人开始调查那件事以后,留下这些文字,指认行凶者中有一个自称是“宋穹”、还有一个叫“国庆”以后,也自杀身亡。
事发突然,惶急之中,她也记不清更多细节,没有留下行凶者的体貌特征,不过宋穹还是从自己被抢走的包袱留在现场,认为行凶者就是隔壁长排大队的那几个知青,甚至动用手段,从其中一个人口中逼问出细节。
但是时过境迁,养父母已经因为陈家激烈的手段而英年早逝,他也不可能与陈家和解,因此他并没有告诉陈家真相,也没有找那几个“嫁祸”的知青报复,毕竟造成养父母死亡的是陈家的人,而不是他们。
重生回来,养父母应当健在,心境发生的变化的宋穹也不会还去仇恨陈家,却还要想办法避免这件麻烦事的发生,不想养父母再度受到牵连。
看天色,现在应该是六七点的样子,距离事发还有三四个小时左右。
最大的问题不是时间,而是要在几万混乱的人群中找到隔壁大队的那几个知青,或者那两个受害的女知青,机会非常渺茫,还有可能被民兵当逃港者抓住。
如果历史没有改变,直接到案发的地点堵人,或许是一个比较稳妥的方案。
不过,谁也不知道历史会不会发生改变,如果地点也发生改变,那么他守株待兔,可能也是徒劳。
万一惨剧发生的时间提前,那么留给他的时间将会更加有限。
其实最稳妥的办法,是他向边防自首,自愿被关进边防监狱,那么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情,都可以证明和他无关。
他还可以指证那几个隔壁大队的知青,想来只要被人盯上,从他们身上打开突破口,查清楚事实的真相,都应该不是问题。
不过,那也意味着,让他在明知道惨剧会发生的情况下,眼睁睁等着两个花季少女被摧残凋落,而无动于衷。
如果是前世那个在商场上纵横捭阖、果决隐忍的宋穹,很可能会这么做,但是对死亡前大彻大悟,重生后又总感觉冥冥之中,有一个目光在关注自己,开始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的宋穹来说,过不了内里良心那一关。
想到这里,宋穹再一次抬头看了看天色,决定按照记忆,去寻找惨剧发生的那处地方。哪怕失败的可能姓非常大,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但是他也要去做。
至于麻烦,他想只要自己还在国内,总能够解决。
路上,宋穹也小心留意,有没有长排大队的知青,也找人打听,有没有看到长排大队的知青,或者花湖公社的两个女知青。
一路打探,都没有任何收获。
花去大约两个小时左右,宋穹才找到龙口公社的南山大队。
南山大队,也就是南山村,后来被称为“华夏第一村”,因为实力雄厚的集体经济而闻名。
它还是宋穹的亲爷爷赵国顺的故乡,宋穹后来也曾在这里投资办厂,不过中间相差十几年,现在完全看不出后来的风貌。
宋穹想着要找人问一问土地庙的位置,看准不远处几座黑乎乎的矮房子,一边留意周围的情况,一边飞奔而去。
突然,一声低低的呜咽,传入耳中,宋穹不由停下脚步,侧耳细听,周围一片夜风吹动、发出的“哗哗”声,再没有其它声音。
“听错了?”
宋穹摇了摇头,不敢大意,万一错过那两个女孩,使得惨剧无法挽回,他一定会抱憾终生。
向着刚才听到的声音方向,宋穹向前走了几步,再一次听到低低的呜咽声,不像女人,反倒像男人刻意压抑的低泣。
宋穹有些奇怪,不知道是什么人,遇到伤心的事,一个人躲在这里哭泣,他有心要走,以免尴尬,又想询问土地庙的位置,犹豫着刚要转身,却突然听到呜咽声止住,那人警醒地发问:“是谁?”
向着声音望去,宋穹依稀看到一个黑影,在手忙脚乱地抹脸。
他故意发出惊呼:“啊,这里有人——”
然后才继续道:“你好,我是路过的,能不能向你问个地方?”
黑影等了一会儿,才转身走过来:“你要问什么地方?”
“这里是南山村吧?”借着月光,宋穹渐渐看清走过来的男人,身材不高、体型消瘦,苦着一张脸,看起来五十多岁的样子,竟然就是白天在路上遇到的那个汉子,他开着拖拉机赶到界河前,想要将村里逃港的人拉回去,却被人骂了一顿。
对方显然并没有认出宋穹,当时那种情况,他可能都没有看到宋穹,他皱了皱眉头,警惕地打量宋穹,语气很冲:“这里就是,你是哪个大队的?来这里干什么?”
“我是中岭县桂园公社的插队知青,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土地庙?”宋穹仔细打量着对方,总觉得有点眼熟,联系到南山村,顿时想起后来“华夏第一村”南山村的党支部书记、南山集团的董事长赵红村。
仔细看,这汉子就是赵红村,只不过没有一点后来西装笔挺、意气风发的模样,看起来像是一个风烛残年、对人生失去希望的老人。
“是有一个,你问那里干什么?”赵红村警惕地问道。
宋穹笑了笑:“我路上新认识两个朋友,我们说好如果走散了,就到南山村的土地庙碰头,可是我不知道土地庙的具体位置,你能不能帮我指一下?”
赵红村的脸上,却突然现出亮光,急急说道:“你、你的朋友叫什么?是不是穿着绿军装、身材不高、瘦瘦的……”
宋穹微微一愣,很快明白赵红村的意思,摇了摇头:“是两个女的……”
赵红村的眼睛,瞬间黯淡,有气无力地“噢”了一声,过了片刻,才伸手一指:“土地庙就在那里,那片紫荆林的旁边,靠着小河湾。”
宋穹抬起头望过去,果然看到不远的地方,有一片黑糊糊的林子,连忙谢了一声,沿着田埂小道,跑向土地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