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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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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奔腾不止的河流翻涌着白浪,顺着地势,一路激昂着流入魔属联盟的土地。

    河流进入特拉法帝国,咆哮的水流就逐渐安静下来,如同一位柔顺多情的女子,在平原上蜿蜒缠绵,轻快的绕出一道道线条柔和的湾。

    水面宽阔平静,清晰的映照出青色绿树,河道两岸的森林里兽奔鸟鸣,生机盎然。

    这是一个平平常常的清晨。

    座孤立在河岸树林边的房屋打开了房门,走出一个满脸倦色的年轻女子。大概二十来岁,她不漂亮,甚至只能说是个面容平庸的女性,但她却用门外的一缸水专注的梳洗,爱怜的抚摩着自己的双颊。

    然后,她打着哈欠,拿出满满一盆衣服,一边轻揉着干涩的眼睛,一边走向河边。

    脚下小路坎坷不平,她都要牵起长裙,小心翼翼的躲避地上污浊的积水,身体转来转去,这让她的腰看起来扭动的有些夸张,但从背影方向着眼,还是足以迷乱大多数男人。

    踩上那块一半没入水下的大石,拿出衣服清洗,岸边回响起单调的捣衣声。

    边忙着手上的事,她一面抬头四处张望,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件长裙随着水波漂出,被年轻女子眼角的余光瞥见,她急忙伸手抓住,但长裙的下摆却固执的坠在水下。

    “怎么这么重?”女子皱起眉头:“完了完了,这次不知道又被什么东西挂上了。”

    这东西很重,连年轻女子也被拖缀下了大石,顺着岸跑了好几步,还差点掉进河里。但这条长裙对她而言很重要,她死都不肯松手。

    终于,长裙不是那么重了,被她渐渐拉起。

    但露出浑黄水面的不止长裙,还有一条水柱涌起,中间包裹着一个隐约的黑影。

    年轻女子张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瘫坐在岸边沙地上,嘴唇抖着,不出一丝声音。

    水花落下,黑影显露出真相,是一个人,或者是一个人形的恶魔。

    缕缕长散乱的盖在脸上,缝隙中只露出半只眼睛,那眼神根本不似人类所能拥有,直射过来能刮得人皮肤生疼。

    他右手握着一把长剑,左手倒拖着那条长裙,一步、再一步、向年轻女子走来。年轻女子蜷缩成一团,眼角泪光闪闪,她不知道会生什么,也无力逃避躲闪。

    长裙被抛在地上,左手抓住了她的领口,剑已举起。

    “别……杀我。”女子闭上双眼,嘴里终于出哀求的声音:“求你……”

    “噗”的一声之后,女子感觉到有几点温热的液体溅到自己脸上。急忙睁开眼睛,却看见抓住她领口的人已经斜着倒下去,他的嘴边、沙地还有自己的衣裙上,连着一片惊心的血迹。

    逃吧!她脑中先闪现的想法就是逃。可现在她双脚软,没有一丝力气……喊叫救命吗?这里人烟稀少,最近的镇子是在十里之外。

    她紧掩着嘴,眼角流着惊恐的泪,用慌乱的目光打量着这个身躯。

    虽然是破烂的衣服,上面却有精细的绣纹,她见过这种式样的服装,这是魔属联军军官的军服,一般的军官还穿不上这种布料。

    还有握在手中的长剑、插在靴子里的匕,这一切的东西表明,这是一名军官……应该是军官吧!前段时间的神魔大战,河水也常常带来前方将士的尸体。

    辨认出了对方大体的身份,这让年轻女子心中的恐惧缓解不少。

    考虑了很久,她还是伸出手来,轻轻撂开粘在他脸上的湿,动作很谨慎,生怕惊动了他。眼前呈现出一张苍白、英武的脸……他双眼紧闭,嘴唇乌黑,而且身体很烫,还一阵阵的抖。

    “受伤了……好吓人……”眼光掠过他身体上那一道道被河水泡得白、翻转的伤口,她惊呼着。应该报告上去,十里外的镇子上有镇长,应该让他来处理,自己还能得到几个铜板的赏赐吧?

    “受伤的军官……男人……”年轻女子抱着膝盖,起怔来。

    个钟头之后,这名昏迷中的“军官”被年轻女子用一个木棍绑起的架子拖回小屋,,多出几条时断时续的痕迹。

    河岸,又恢复了平静。

    年轻女子忙里忙外,为“军官”清洗了伤口,换过了衣服,还藏了他的武器。这才抱着一个包裹出了门,向十里外的小镇走去。她要开始一天的工作了,在这个大陆上,人人都要工作,这不奇怪。

    渐渐的,路旁有了人烟,年轻女子已经走到镇子边缘。顾不得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她就直接来到一间摇摇欲坠的药铺。

    “怎么?你又犯病了?”药铺老板抬眼看看她,有气无力的丢过一包药来:“记在谁的帐上?”

    “不、不是这个药。”年轻女子低着头,显得有些惊慌:“我想要些……伤药。”

    药铺老板翻着眼皮,猥琐的笑容挂在脸上:“伤药?我的小宝贝,你伤到了哪里?”

    “请、请给我一些,我会付钱。”

    老板收了钱,放了几包伤药在女子手里,顺带摸了女子的胸部。而女子在药铺老板的几声轻笑中出了门,低着头,抱着包袱走向街道的另一头。

    ,看到任何一个男人或是女人,甚至是奔跑中的孩子,她都行礼避让,不敢正视。

    有小孩用石头仍她,嘴里叫喊:“妓女……脏妓女!”

    她笑,她低头,她走得更快,快步冲进自己工作的地方。

    她是一个妓女,一个地位乃至人格都无比低贱的妓女。所以不能在镇子里居住,见人行礼是她的本分,被客人粗暴的对待更是她的福分。

    不一会,她就被人粗暴的扒光衣服压在身下,脸上笑意盈盈。一个又一个男子跨越她的身体,有农夫、有猎人、也有镇上的居民,他们大声谈笑,无拘无束。他们甚至把好几个跟她差不多的女子摆放在一起,让她们同时摆出各种姿态,再肆无忌惮的评头论足……她笑脸盈盈,她们都笑脸盈盈。

    男人,是财富与力量的代名词。

    个将军有多威武,要看他手下有多少武装的男人;一个君主有多伟大,要看他统领着多少男人;就连衡量一个家庭,大家都会先想起这家有多少男性。

    女性要依附男人而生存,而她,又是女性中地位最低微的一类。

    这些道理她都明白,看过那些饿死在路边的人,那些试图反抗的人,早就让她懂得了这一点。不就是做个妓女吗?她甚至可以做得很好……人人都是这样的,没人可以挣扎出自己的命运,顺着命运的河流,安于现状吧!

    挨过这段时间,拖着疲乏的身体,手中紧握着当天收获的钱,她回到自己的家里。

    那名昏迷的“军官”依然昏迷着,她小心翼翼的给军官敷上伤药,却懊恼的现伤口太多而药太少。军官的内衣兜里倒是有一大堆装满各种粉末的银瓶,可又不知是干什么用的。

    第二天,她把银瓶里的粉末全部倒出,用石头砸扁瓶体,拿去买了更多的伤药,还有一个从流浪者那里换来的治疗魔法卷轴,有了这些东西,她好歹稳定了军官身上的伤势。

    他不再烧,呼吸也平稳下来,还能喝水了──这让她很高兴。

    第四天,他睁开了眼睛,一双和头颜色一样的,淡紫色的,清亮无邪的眼睛,却只直直的盯着屋顶。

    身体上的伤痕逐渐收了口,但是皮肤也呈现着一种怪异的淡紫色,仿佛是天生的。

    她想他应该不是人类,可能属于某个神秘的种族,说不定还会和高贵的魔殿有关系,加坚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甚至还有点沾沾自喜。

    但接下来的事,却不那么顺利。

    这位军官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整整两天都没说话,连眼珠都不转动。第三天的时候,这个军官干脆了疯,嘴里说着一些让她不明白的话,双手在空中乱抓,在他露出当日出现的那种可怕的眼神之后,惊慌失措的她顺手抓起一根木棍,“努力”的让他安静下来。

    再次醒过来,军官的眼神又恢复清亮,但过不多久又要疯,于是又被打昏过去……反覆多次,直到有一天,他被打得叫痛为止。

    “好痛哦……”军官坐了起来,不满的抱着脑袋嚷:“姐姐你为什么要打我?我做错事了吗?”

    她举着木棍,惊讶的张着嘴,好半天没有回答。她曾经在心里很多次猜想过这军官清醒过来的模样,却万万想不到会是这么的天真的表情,这么无邪的声音。

    她想辩解,想解释,想问问题,却又语无伦次,干脆不再说什么,去拿食物让军官吃。可当她回到床前时,却现军官缩到了房间的角落里,深埋着头。

    “过来吃东西。”

    军官无言的抬起头来,她看见他脸上的迷惑和眼中的痛苦。

    “你怎么了?”

    军官缓缓的摇头,依然是那双清亮清澈的淡紫色眼睛,可眼中的痛苦更加浓郁,让人目不忍睹。

    在战斗中失去了朋友吗?是因为失败受伤了吗?她仿佛明白他的感情,又仿佛不明白。她蹲下去,轻声询问,却得不到答案。到最后,军官的眼神飘忽起来,重新聚集到屋顶上。

    这位军官太奇怪了,可自己明天还要工作,她叹着气,休息了。

    ※※※

    次日,军官继续着奇怪的举动,他拒绝进食,他坚持要有所付出。

    她劝解、她哄骗、她威吓,但毫无用处,最后哭笑不得,只能叫军官把房门外左边的柴堆搬到右边去……之后,他吃得很香。

    饭后不到一个钟头,军官又一次情绪低落,把自己藏到了屋角的阴影里,怎么叫都不出来。

    “黑暗魔王啊!”她向天祈祷:“我救了一个怎样的军官啊!?”

    每一天,军官的情绪都要低落三到五次,完了之后就会出来扫地、洗衣服、甚至收拾房间,以“辛勤”的劳动换取当日的食物。

    尽管她不需要,但门外的柴堆依旧天天变换着方向……

    在情绪低落的时候,军官紧握双拳,眼神直,很固执,很沉默。有时会蹲坐在桌子下,有时会蹲在门后,最奇特的一次,她回家后是在水缸里找到他。

    但无论是在哪个时候,军官都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字,这让她很恼火──原本想多赚几个银币的想法看来是不能实现了。

    “再不说出名字,我就把你卖掉!”她叉着腰,大声喊:“哪怕是只卖一个铜板,我也把你卖了!”

    结果,她第二天起床时,门口堆了一堆木柴,价值远远过一个铜板。

    除了认输,她再没有其他办法。

    “木柴太多了,又卖不掉。”她转过身,对装睡的军官喊:“你还是老实待着吧!”

    晚上回家的时候,门口摆着几只小体形的野兽。

    她觉得有这样的人做伴,生活有趣多了。

    半个月过去,军官还是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字,于是她又扬言要卖掉他,卖两个铜板。马上,被猎取的野兽体形就大了起来。她只能看着这些猎物苦笑……身为一个妓女,她只能出卖自己的**,贩卖猎物会被人抓去做苦役。

    但至少,两个人有肉吃了。

    可是一吃上肉,军官除了天真与低落之外,又多出了一种精神状态──狂暴。军官会在一天的任何时候──三到五次不等,狂哮着冲进森林去泄他的情绪。

    她曾经跟着去看过,军官经过的地方,树木东倒西歪,来不及躲避的大野兽无一例外的尸横就地。军官自己站在一片被摧毁的树林里,一脸的茫然与无助。

    她笑,然后带着结束狂暴的军官回家。

    晚上,她常常不能入睡,看着另一张床上的军官,她想着很多东西。

    真强悍的男子,如果恢复了,会好好的感谢自己吧!可一想到他可能恢复,她心中又有些失落。她明白,任何一个军官,在恢复理智之后也恢复了高傲的心态,不可能对自己有感激的心情,也不可能再和自己待在一起……

    就像现在这样多好,他们可以坐在一起吃饭,脸对脸的打量对方,她可以直视、怒视、甚至无视这位英武军官的脸。他们可以说话,她还可以拧他的耳朵,对他大呼小叫……而军官呢!有时会用迷惑的眼睛看着她,最多也就是埋下头去不看她而已……

    在每一天,都会有很多男性趴上她的身体,然后丢下几个铜板,头也不回的离去。她从来只知道被人拥有的滋味,不知道有所拥有的感受。

    但现在,她拥有了,一个健康的男子,一个英武的男子,一个时不时会叫她“姐姐”的男子。有他陪伴,有时而天真、时而倔强的他陪伴,生活真的不再像以前那么苦闷。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拥有的感觉是这么好。

    她感激黑暗魔王,赐给她这样一件礼物。

    如果可能,她希望军官永远不要恢复,只要看着他,她心中就会很舒服。

    又一个晚上,她下定决心,要留下他。

    但一个几乎可以算是一无所有的女人,能留住一个男人的手段并不多,她也没有更多的选择。

    来到他的床前,她裸露了自己,她知道自己并不漂亮,身材也算不上好,躯体还有别人留下的伤痕,但她还是想努力。

    着侧卧在床上的男子,她觉得脸上有些烧。这么多年笑里含泪,强作欢颜,正常人所有的喜怒哀乐对她而言差不多成了一种奢侈。

    第一次,她尝到为一个男子脸红是什么滋味。一点甜蜜、一点羞涩、一点胆怯,还有一点期待。

    心里好像点燃了一束温柔的火焰,灵魂像小鹿一样雀跃,像羽毛般轻舞。颤抖的双手轻遮在胸前,像是在保护一个纯洁无玷的珍宝。她恨不得马上逃开,又被无形的锁炼拴住动弹不得,咬了咬嘴唇,终于颤栗着轻轻躺倒在他的身边。

    才想摇醒他,却现他并没有睡,眼中还是那种令人心碎的眼神,那种悔恨与悲哀交织的眼神。

    “为什么不哭呢?”她轻轻抚摩着他的脸。

    “哭?”他的眼神微微战抖:“哭不出来。”

    过太多漫溢着原始**的、野兽般的眼神,也看过太多鄙夷的眼神,她的心在这一瞬间,深深的被军官这眼神所震撼,双手不由自主的抱住他,不带一丝肉欲和私心。

    除了痛苦,她解读不了他的眼神;除了怜悯,她也无法进入他的世界……但似乎,有很多东西是不需要言语来说明的。

    就这样互相依偎,直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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