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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四章 寄人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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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寄人篱下

    这时候童牧家却是另一番景象。

    “你给我说清楚!好端端,学校怎么会让你写检查?你到底干了什么坏事?”

    童牧姑姑童雯一手叉腰一手恨恨指着童牧,虎踞在客厅中间,恨恨瞪着侄女,那气势,仿佛随时要扑上去撕扒撕扒吃了她。

    童牧姑姑一家三口住在湖山西面国泰路纺织厂小区,一套老公房,两室一厅六十多平米,主卧住着姑妈和姑父,童牧表妹葛明珠独居次卧。

    姑妈也许是好心,要让童牧住的更宽敞,便在客厅墙角收拾了个地儿,搭了个单人床,客厅五扇门,无论厨房、卫生间、主卧、次卧、楼道,来来往往全打客厅里过。如果这是商业门面,那这地段人来人往,必是最好的市口。

    童牧在客厅里住了五年,比起无依无靠的孤儿院,或者街头的乞儿,她觉得自己要幸运多了,起码有地方遮风挡雨,有饭吃,有学上。

    虽然五年来没穿过一件新衣服,没买过一双新鞋,袜子破了补补了破,补丁摞补丁,可这里好歹有她在本市唯一的亲人。童牧爷爷奶奶都过世的早,外公外婆年老力衰且远在西安,所以她实际已经没地方可去。

    童牧偶尔会怀念自己原来的家,但她发现越回忆就越痛苦,渐渐也就不去想了,童牧现在把自己当成一株小草,长在十字路口的花坛里,逐渐适应了这个客厅里的卧室。

    听见姑妈童雯发出责难,童牧只抱着手撑在长腿上,低头坐在床沿,一声不吭。

    童雯见童牧不说话,心里火气更旺。

    “你哑巴了?说啊?到底怎么回事?你要是不说,今天就别吃饭!小小年纪不学好,以后出去还不得丢尽我们童家的人!”

    “妈,你声音轻点!我还要作作业呢!”童牧表妹葛明珠的声音从卧室里传出来。

    伴着话音,葛明珠走出自己卧室,她背靠门框,一手拿着本,一手拿着笔,两手在胸前抱着,厌恶地望着童牧。

    “妈,您还不知道吧,童牧现在可是五中的新闻人物了,她在广播室里跟一初中生谈对象,被他们教导主任抓了个正着,听说当时全校广播,闹的人尽皆知,现在整个五中都在议论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葛明珠就不叫童牧姐了,总是直呼其名。

    童雯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一步上前,重重一个耳光甩在童牧脸上:“叫你不学好!”

    童牧像一株被踩伏的小草,重重倒在床上。

    姑姑童雯胸膛起伏,仿佛自己受了极大委屈一般,使劲指着童牧,道:“你才几岁啊?干出这样不要脸的事情来!小小年纪跟谁学的这么下贱?没廉耻的东西!你还要不要脸啊?”

    童牧被姑妈打得半边脸红肿起来,又被骂的这般不堪,心里觉得又悔恨又难受,一手扶着小小的钢丝床,一手掩面,无声地抽泣。

    “你这小狐狸精!还有脸哭?”

    “你跟你妈一个德行,平日装的人模狗样,背后这样不要脸!你还上个什么学!趁早别上了!”

    “你以为我养你容易吗?这五年,你吃的用的,哪样不是我和你姑父牙缝里省下来的?我们辛辛苦苦供你读书,指望着你毕业了有个好工作,能早点成家,我也对的起我苦命的弟弟。”

    “你倒好,去了学校不知道好好念书,成天学你妈搞破鞋,你将来是想当**吗!”

    姑妈骂的越来越难听,一句句话像一把把刀子,狠狠扎在童牧的心上,血流成河。

    “你要想学你妈当**,趁早给我滚出这家门,有多远滚多远,我们老葛家丢不起那人……”

    童雯滔滔不绝的,直骂了半个多小时,总算才收住火。

    童牧表妹葛明珠靠着门框,幸灾乐祸的冷眼望着,看见童牧颤抖哭泣的惨样,心中竟觉得莫名畅快。

    之后这个星期,胡一亭、童牧、张百尺的检查一一过关,但胡一亭觉察到,童牧对自己有些冷淡,几次想要和她说话,她都有意不理会,放学后送她回家,童牧也一句话都不说。

    胡一亭有心想要问问原因,却不知道从何问起,每天只在放学时,默默地送童牧西去车站。

    他几次想要重新牵起童牧的手,却都被她挣开了。

    胡一亭把原因归咎为自己心急,举止轻浮,却没能察觉出挂在童牧眉宇间的忧伤。

    这段时间,胡一亭倒是过的春风得意。

    学习拔尖,科技竞赛获奖,家庭气氛融洽,身边同学时不时就用广播事件打趣他,男生们由衷的向他表示五体投地的敬仰,泡校花这种事,毕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至于在广播室里现场直播的谈恋爱,更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现在全年级乃至全校的男生,都知道胡一亭这个名字,以为是五中近来最牛逼的谈资。

    这天放学,胡一亭又早早的跑去幼师楼下。

    两人摸摸走出校门,一路上虽然没有被围观,但走到哪里,都能听见窃窃的私语。

    “看,那就是胡一亭。”

    “就是那个初三情圣?靠!我的偶像啊!”

    “你看你看,那两位就是上次在广播室现场直播的主儿。”

    “哇,那女的好正点!”

    “能泡到校花,换我也宁愿吃个处分。”

    胡一亭和童牧走出校门,一路向车站行去。

    走了一段路后,童牧忽然在树荫下站住,悠悠道:“胡一亭,以后放学不要再来找我了。”

    胡一亭没回过味来,自顾自道:“童牧我跟你说,我寻思着,这个暑假去趟深圳,给我手里的芯片设计图找个下家。上次聊天你说得对,既然歌可以投稿,设计也一样可以卖嘛。你说,等赚了钱,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童牧:“我不是这个意思。”

    胡一亭:“嗯?”

    童牧:“我们的事,就到此为止吧。”

    胡一亭一个激灵:“哎?童牧,你,你这是什么话啊?咱们不能因为家里头反对,你就……再说了,前一段时间,你不还说过,你爱我,你永远都是我的。可你现在?”

    童牧感到浑身冰凉,心像被掏空了似的,她痛苦地道:“是,我是说过,只要你爱我,我永远都是你的。”

    胡一亭:“那你现在?”

    童牧低下头,转过身去:“可是我现在不能和你在一起。”

    胡一亭赶紧转到童牧正面,着急地问:“为什么?”

    童牧想起姑妈的责骂,心里凉凉地道:“你不要问了,你还太小。你回家吧,我自己回去。”

    说罢,童牧硬着心肠不去看胡一亭的脸,径直走了。

    胡一亭站在原地,懵了。

    对于感情毫无经验的他,此刻大脑木木的,一片空白。

    他呆呆站在原地,打量人行道边一根原木电线杆,那棕黑色老物发着油光、岁月斑驳,一头生长在人行道边,另一头**般高耸,直插进梧桐树的叶冠,上面贴满带着浓浓改革开放情调的性病广告。

    自从有一位老人在南海边画了一个圈后,全国一二三线城市的电线杆一夜之间都被性病广告和那些类似性病广告的广告占领,环卫工们见怪不怪,也懒得再费功夫撕去。这导致电线杆上的旧广告干枯泛黄、一碰即碎,新糊广告纸继续逢雨化脓、醒目如疮,最终被阳光炙烤的枯黄干脆、风化为齑粉。

    胡一亭感到心痛极了,脑子也乱极了,两眼睁得大大的,甚至涌起一种绝望的感觉。

    “这怎么可能发生?……难道她之前都是骗我的?……对我没有感情?……还是她看不起我了?……是因为那个有钱有势的郭大鹏又去追她了吗?……她为什么突然不要跟我好了?……”

    胡一亭胸口憋闷,感觉自己得找个目标分散注意力才不至于发了疯,于是入神的读起这些小广告,1995年时小广告的信息量已经很大,不再如过去那样单调,除了性病,上面还有文化宫和本地技校共同下海开办的裁缝班,东郊影院上映新片,四川大熊猫来湖山动物园展览三个月。

    老中医在广告中声嘶力竭地保证“一针见效”“无效退款”;裁缝班紧随时代潮流喊着“为改革开放培养稀缺服装加工人才”;西郊电影院的新片十年如一日的标着“少儿不宜”;湖山动物园在小广告中悲情地呐喊号召全市各族人民救救这只快饿死的熊猫,并一再暗示单独花15元门票来看个新鲜绝对是值得铭记一生的超值消遣。广告的文气澎湃感情充沛,让人怀疑来走穴的不是一只熊猫而是笔者失散多年流落江湖卖艺的亲爹。

    胡一亭在林荫下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想吐,于是逃一般地从小广告上移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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