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中国队球员们回到更衣室的时候，气氛有些沉闷。

    这里面有上半场从领先变成落后，后半段连丢两球的沮丧。也有因为上半场结束之后切尔西球员瞧不起他们的不满，但因为总教练让他们闭嘴，所以不好发泄的郁闷。

    何影坐在地上，正在接受队医的检查——作为进球的人，他上半场遭到的侵犯是最多的，场的时候走路还有点一瘸一拐，这让大家都挺紧张的。作为球队的头号得分手，王牌球员，何影可不能有什么意外。

    看看坐在地上的何影，再看看其他队友，低头看看自己，谁身上的球衣还是干净的？不都是脏兮兮的吗？

    为什么？

    大家心里都清楚为什么。

    他们来欧洲踢了这么好几场比赛了，还是第一次在比赛中遇到这么强硬的踢法。

    所以他们都特别理解孙盼的愤怒——谁不是憋了一肚子火？

    郝冬看到球员们这幅样子，自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但他不希望球员们这么想，他要把情绪引导过来，一味愤怒不满沮丧都是没用的。足球比赛中最不缺的是热血，在紧张激烈的比赛中，耳边听着上万人甚至是数万人的呐喊，十几台摄像机从不同角度对准你，想不热血沸腾都难。

    难的是在这样的情况保持冷静。.сОМ

    只有保持冷静，你的大脑才能在瞬息万变的比赛中总是做出正确选择。

    青年球员更是如此，他们的情绪上来得很快，精力旺盛的他们一个个就跟火药桶一样，一丁点火星就能让他们炸锅。

    所以更不要给他们降温。

    “干什么？不满？不高兴？不服气？觉得对方踢球脏？”郝冬一连串反问。“你们可能希望听到我为你们鸣不平，但让你们失望了，我要说的是——如果你们之前觉得比赛对手彬彬有礼像一群绅士，那是因为他们压根儿没把你们当回事儿！”

    “醒醒吧，这才是正常的比赛！”郝冬提高了音量继续说，“当你们领先之后，对手会全力以赴的反扑，如果你们顶不住，就会丢球，如果你们依然顶不住就会丢更多的球，直到你们崩溃，输球失败，就来了。”郝冬摊开手，“这才是真正的比赛，而之前那些都只是秀！因为对手玩儿真的，你们就不高兴？那你们高兴什么？对手一路恭送你们破门得分？哈！”

    说到这里，郝冬干笑了一声，是讽刺的笑声。

    “你们觉得他们动作粗鲁，但这是英格兰！这里得足球就是这样的风格，他们一直都在这样的风格中踢球，那不是犯规，那只是你们的身体太瘦弱！但对方比我们强壮，我们就不要踢了吗？”

    “没错，我们是来录制电视真人秀的，但记住，这也是对于你们来说都非常宝贵的比赛机会，在欧洲大陆，和高水平的对手较量，我相信对于你们每一个人来说，都是非常宝贵的财富和经历。你们希望这样的经历变成一场儿戏般的过家家吗？我知道你们很多人，在各自的俱乐部梯队中甚至都打不上主力……”

    有球员们低了头，郝冬说的是事实，让他们羞愧回避的事实。

    “难道你们就不希望通过在这两个月的经历中学到一些东西，带回去，改变你们在球队中的地位，甚至……改变你们的命运？如果你们对自己的未来已经不抱希望了，那当我没说。但如果你们当中有人，还对自己的未来有哪怕一丁点的幻想，那就给我认真起来，对待每一场比赛，每一个对手！不要因为我们之前输得多，就麻木了，习惯了，记住！哪怕是失败，也要让失败变得有价值！现在的每一次失败，都是为了以后的胜利！”

    郝冬本来是打算让球员们冷静来的，但越说他自己的情绪却越激动，最后他反而说得慷慨激昂。

    包括周易在内，大家都抬起头来看着他们的主教练，他情绪如此激动的样子……可真不多见。

    周易看着郝冬，想到了自己来参加这场电视真人秀的目的，想到了在火车站里对妈妈说出的赌气的话。

    我对我自己的未来，还有很多幻想呢……

    他攥紧了拳头。

    “我们只是一球落后，对于一场真正的比赛来说，这个比分很正常，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我们有整整四十五分钟，如果你们不爽对手的态度，那就在球场上用你们的态度来改变他们的看法，尊重是争取来的，不是闹来，也不是骂来的！周易能够连续两场比赛被对手交换球衣，难道是他主动要来的吗？”

    “啊？”周易刚刚还在热血沸腾呢，突然听到教练竟然点了他的名字，有些意外。

    郝冬也看向周易：“你体能怎么样？”

    “还好，我还能踢半场。”周易连忙表示，这一个星期疯子一样的玩儿命苦练可不是白练的。

    “那好。”郝冬点点头，转向全体球员。“上半场他们加强了对我们的逼抢，但同时他们的上抢也让他们身后的空当增多变大，只要我们能够抓住机会，并非没有可能进球，关键是我们自己要快起来，无论是传球还是跑位，都要快。记住，这是欧洲，这里的足球节奏比国内快得多，你们必须适应这一点，只要你们适应了，这就是进步！”

    郝冬迅速说道。

    “机会是怎么来的？机会不是等来的，不是要来的，是跑来的，机会就在你们每个人不停歇的奔跑中！每个人多跑一点再跑快一点，机会就创造出来了！然后……”郝冬指着何影，“何影，把足球送进他们的球门！”

    “没问题。”何影干脆地答道。

    ※※※

    当少年们嗷嗷叫着冲出门之后，所有人都出去了，更衣室里只有两个人。

    许阳和郝冬。

    许阳看着郝冬笑：“脸都红了，嗯，不是演出来的。”

    郝冬擦了把额头和鼻尖的汗珠，苦笑道：“我最开始是想演的，让他们冷静来。但……看到他们这些年轻的脸，我就忍不住想到了我是为什么要来做这个总教练。”

    “节目组看中我的名气，但我是想真的为咱们国家的足球做点事儿。足球和综艺节目结合是一条此前从来没有过的路子，我想试试，也许就能成呢？咱们的足球和别人家的足球差在哪儿啊？报纸上电视上天天说，要我说就差在青少年足球的培养上。我就希望带着这些孩子们来欧洲开开眼界，学习学习，哪怕最后只能学到一点点东西，也总好过做井底之蛙吧？”

    许阳点头：“是，我知道，我知道。”

    “结果场场输，场场输，还都是大比分的输……我也不想输啊。期期节目都被人骂，我也不想被骂啊。但没办法，这就是咱们足球现在的真实实力，这批孩子是在……替咱们还债啊！”

    “我知道，我知道……”白发苍苍的许阳点头喃喃道。

    “足球这玩意儿，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前人砍树，后人遭殃。我就希望从咱们现在开始，能够重新重视起中国足球青少年培养的问题，能够通过这个综艺节目，让大家开始重新抓起青少年足球培养……看到他们年轻的脸，我就……真的……真的不想再看到他们重走我们的路，这条路是死路，走！不！通！”

    “我知道，我知道……”许阳轻轻拍了拍郝冬的肩膀。

    郝冬长叹一声，没有再说话。

    这些话，也就只有在这种私底的情况，他才能说得出来，而且是只能说给他的恩师听。

    许阳完全理解郝冬的心情，他轻轻拍了一会儿郝冬的肩膀，安静等待他平复心情。

    很快，郝冬深呼吸几次，然后对他说道：“咱们走吧，许指。我是主教练，可不能那群小子等太久。”

    “嗯。”

    两人转身向外走去。

    “我怕等久了，他们血会冷。小孩子，不是很让人放心啊……”郝冬还说。

    “不会的，正烧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