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百七十九章 这一天之衣带渐宽不悔
被铐住的军官是铁七师二团团长周玉。
当年的第一军事学院高材生,被杜少卿慧眼识才,铁手一挥从莫愁后山和许乐的手下,强行召至铁七师,然后温润如玉的青年在军营里在战场上逐渐成长并且成熟,沉稳。
受到杜少卿照拂看重,做为以战术推演闻名军中的军官,周玉在铁七师内的位置相当重要,然而现在他只不过是军车后排里的囚犯。
总统官邸的电话抵达铁七师驻地,杜少卿命令全体部队启动向首都特区进发,整个铁七师没有任何人对这项军令提出质疑,而在这个时候,周玉站了出来,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掏出佩枪默默放在杜少卿面前的桌上,用这种最极端的举动表达自己最强烈的反对态度。
周玉勇敢的表态没有对杜少卿的决定造成任何影响,至少表面如此,在他被逮捕之后,铁七师部队按时出发,而他则是被塞进杜少卿的军车后座,被迫跟着一道向首都前行。
“师长,你刚才犯了一个错误。”
铁七师现在的师长是刘永福,但只要杜少卿出现在这支部队中,铁七师从上到下永远只会用师长称呼他。
被反拷双手的周玉没有看杜少卿,目光落在公路右前方的山谷间,说道:“您为什么会犯错?因为就连您都不清楚这样做究竟对不对。”
“而我坚信这是不对的!联邦部队干涉政治事务,这严重违背宪章精神!师长,连山谷里那个帝国人都明白这一点,甚至不惜冒着危险来阻止你,为什么你还不明白!”
后排传来下属愤怒的反对质疑声,杜少卿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表化,冷漠的目光随着军车的颠动而微微飘移,沉默片刻淡然回答道:
“当年在国防部大楼里,许乐曾经指着我的鼻子说过一句话,军队不应该有自己的思想,军人天职是服从命令。”
“帕布尔先生是民选总统,身为军人我服从他的命令何错之有?如果这次军力调动如你所言违背宪章精神,为何宪章局没有任何反应?”
听着杜少卿的解释,周玉有些艰涩地笑了起来,不再试图说服对方,他很了解坐在前面的将军阁下,向来话语不多更不屑于向下属解释任何计划细节的人,然而今天居然极为少见地开口解释,这说明什么?只能说明他正在不停寻找理由来帮助自己加强决心。
引擎声嗡鸣响起,军车缓慢启动,窗外清风吹来,温度降低几分,面无表情的杜少卿却似乎还是觉得有些热,解开了军装第二颗扣子。
……
……
精密的计算,强悍的行动力,顺势而为无懈可击的诱敌计划,才营造出山谷奔亡看似绝命徒劳实际上却暗藏杀机的时机,然而当他正准备实施计划掀起一波逆天巨浪的时候,却发现身后那台追的最近的黑色mx机甲不知何时早已悄然撤走,此地空余两棵树。
这就像是一名最优秀的拳手不惜抱着脑袋被动挨打被打到鼻青脸肿鲜血横流示敌以弱拖延时间终于觅到致命一击时刻凶狠击出隐藏了十一个回合的右重拳却忽然发现拳套所向是一片空气。
满脸血水污渍的许乐怔怔望着那两棵树,望着正向山脉底部原野退去的十余台铁七师机甲,就像那名可怜拳手般傻傻站在原地。
跑回山脉邻近公路的崖壁边,看着下方那漫山遍野早已整队完毕,整齐开拔向首都方向而去的钢铁部队,他忍不住深深皱起了浓眉。
铁七师以自巍然不动应对他的千般变化,等级差别太大的力量,注定这是最保守也是最不会犯错的应对方式,面对着山脉下方那道恐怖的钢铁洪流,他除了沿路进行无趣的搔扰还能做些什么?
一百余台黑色mx机甲散布在原野间,其中七台机甲寸步不离公路上的那辆墨绿色军车,严密地遮蔽住任何角度的远程狙击射域,数百辆装甲战车跟在后方,逾万人的部队保持着完美的队形,向着首都方向缓慢前进,除了引擎的轰鸣声外竟听不到任何嘈乱的音符,给人一种沉默压抑肃杀而不可阻挡的感觉。
许乐平抑下急促的喘息,手掌抚摩acwww.biqucan.comcwww.biqucan.comcw的瞄准设备,他看着那名军服复又笔挺的将军在重重保护下走进武装直升机,看着那七辆深色武装直升战机冒着望都上空的微雪腾空而起……
他始终紧张绷着的那根弦骤然一松,疲惫与伤痛瞬间占据全身,手扶着电工房的墙壁才没有倒下去。
和杜少卿进行谈判仿佛比和李疯子进行生死机战的压力更大,然而这就算是成功了吗?他并不清楚,他甚至想不明白为什么杜少卿会这样就被自己说服,只带着一个连的兵力就离开了铁七师大部队。
这是因为他不知道军车后排里被铐住的周玉,医疗车内像乞丐般凄惨还在昏迷中的东方玉,他也不知道那朵被扔进军车里的娇嫩鲜花,他更不知道杜少卿连续解开了四颗衣扣。
许乐现在更疑惑于对方先前那番关于人生意义的话,联想起这些年此人在墨花星球上对帝国部队展开的凌厉狂暴甚至是无比冷血的攻势,他真的很想知道杜少卿对帝国人的彻骨仇恨究竟来自何处。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温润如玉的那个部分,只是需要细心去琢去磨,才能剥去表面那层或许是理想或许是执念或许是念欲的硬壳,然后让玉心温柔地绽放光彩,照亮自己和旁人。
东方玉的硬壳是被许乐和七组在墨花星球上的态度动作一点一点如流水般磨去。
而这一天的杜少卿,许乐的子弹拦不住他,许乐的话也说服不了他,只不过因为周玉东方玉和那朵鲜花,或许在缓慢解开自己从不在外人面前解开的军装衣扣时,他就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无论外在的因素看上去有多么重要,最艰难的选择终究要由自己做。
……
……
数十名身着黑色正装的特勤局特工迅速拉起警戒线,七架深色武装直升战机依次降落在总统官邸前的阔大草坪上,天空中的雪刚刚飘落并不大,然而直升战机旋翼吹起的烈风卷起草坪上覆盖着的积雪,撕扯着那些雪片四处飞舞,就像是暴风雪来袭一般。
帕布尔总统站在椭圆办公厅窗边,看着陆续从武装直升战机上走下来的铁七师官兵,看着最前方向官邸走来的那位将军,脸上的表情由愤怒转为深沉的失望最后化作死寂般的沉默。
他走到办公桌前,听着身后沉重大门开启的声音,没有回头,缓缓向杯中倒满一杯烈酒,然后静静看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沉默良久。
“我已经想到沈离可能会有问题,那么现在轮到你有问题了吗?”
帕布尔总统情绪复杂询问道,伸手握住酒杯,似乎想要一饮而尽,却不知道为什么又缓缓松开,双手扶住桌沿,身体微微前倾低着头。
面无表情走进椭圆办公厅的杜少卿摘下军帽拿在臂间,啪的一声立正敬礼,沉默片刻后说道:“是的,我有问题。”
帕布尔总统没有问杜少卿的问题是什么,自嘲说道:“当所有人都有问题的时候,那么很明显,有问题的人应该是我自己。”
说完这句话后,他的身体仿佛变得异常沉重,扶住桌沿的疲惫双手已经无法承担,宽厚的后背微微颤抖,就像一座将要崩塌的山峰。
他的妻子在楼上卧室里不肯下来,他的女儿在楼上卧室里已经三年没有和他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官邸窗外远处隐隐可以听到沉默行军群众的口号声,而那些人三年前还曾经是他最坚定的支持者。
官邸内外无数工作人员还在紧张的忙碌,上百名特勤局特工尽职尽责地监守自己的岗位,草坪外的栏杆旁支持者们还在,杜少卿就在身后,然而帕布尔总统的身影却显得格外孤单,仿佛只有一个人。
“总统先生,我认为这份出自李在道主席的应急方案有问题,同时我坚持认为,他不是真正的军人也不是单纯的政客,而是一个古怪的畸形儿,如果联邦按照他的设计走下去,会非常危险。”
杜少卿看着总统先生的背影,心情复杂而欠疚。
帕布尔总统双手扶桌,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什么,他下意识里抬起头来,望向草坪外那些支持自己的民众。
他看到那些愤怒甚至流着眼泪准备阻拦沉默行军的中年男人,看着那些因为铁七师武装战机到来而欢呼的年轻学生,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充满热情在街头散发传单大声抗议的自己,脑海中嗡的一声惊雷乍响。
……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