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你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江魔头。他们不都说了吗。”

    柳云口气戏谑。

    诗轩依眼里闪耀着笃定的光彩，坚持道：“我肯定在哪见过你。没带面具的你。”

    东南海归中有人不乐意了。

    “诗仙子想要知道这个魔头是谁很简单，擒下他之后自见分晓。”

    “是极。据说这魔头歼诈狡猾，还是少和他说话为妙。”

    “哼，没想到这里竟藏着一窝魔头，有大有小还有老。这次算是找对地方。”

    有人还想再说却被震耳的笑声打断。

    “一口一个魔头，江某人到底做了什么，让你们如此忿忿？”柳云扫过义愤填膺的东南海归，伸手指向夏生：“那个小娃娃，天生盲眼，被父母遗弃于野外，直到被罗前辈收养，视如亲生骨肉，更是呕心沥血，耗费数年替他治眼睛。试问你们这些所谓正人君子可有人能做到？”

    东南海归面面相觑，随即有人蹦了出来，指着柳云骂道：“江魔头，你休要拿别人说事！你趁着战乱四处掳掠孩童，何等歹毒！死上一千次也不为过！”

    柳云仰头大笑，笑声中透着浓浓的嘲讽。

    “你笑什么？”孙雄皱眉。

    “我笑你们虚伪。”柳云哼了一声，目绽精光：“乱世之中，兵祸横行，区区小儿无父无母，流离失所，能有几个存活下来？江某至少将他们收养，免于横死战火。而你们呢？自称正道，却整天好勇斗狠，只想着扬名立万，可曾为这天下做过什么？”

    “还有脸说江某人是魔头。你们这些个所谓的正道，自私自利，才是真正的魔头！”

    最后一句，暗藏柳云新近悟出的魔门玄音，猛地钻入东南海归们耳中，化作一道道黑色浊浪，直冲道心境！

    这魔门玄音也属于音杀之技，是柳云经历道心境破裂，突有感悟，妙手偶得的攻心之技。说白了，就是以声为媒，用他的魔心境直接压制对方的道心境。心境差一点的当场吐血，摇摇欲坠，即便孙雄也是微微一晃，双颊浮起病态的红晕。

    “好一个一品江流云。”天医判官罗琼抚掌大笑，目露赞赏。

    刀无双眼睛闪过利芒，望向柳云，却没有说话。

    “江兄好厉害的口才，占尽道理，比正道还要正道。”诗轩依淡淡一笑。

    “看来诗仙子也赞同我的说法咯。”柳云揶揄道。

    “自然不赞同。”诗轩依悠然道：“举个例子。河西有两条大河，一条是白河，虽然九曲回肠，河道弯绕，颇费周折，可它最终却能灌溉白河下游的平原，造福一方百姓。还有一条是乌水，它的源头在乌山，河道逼仄，水势凶猛，中途偶尔也会润泽两岸林地，然而到了下游却止不住泛滥成灾，每年有六个月洪汛期，害苦了苍生。”

    “道门是白河，过程曲折，但必有利于天下。你等魔门则是乌水，无论过程如何，到最后，江山易改本姓难移。”

    书院外，喊杀声、哭叫声震耳欲聋，火光冲天，如柱而起，将青狮城变成火海，如人间地狱。

    书院中，诗轩依的声音如潺潺溪流，流淌过东南海归们心头，滋润温育着破损的道心境。

    柳云暗道可惜。

    他本想借机重创这群老是在西坊晃悠来晃悠去的公子哥，特别是那个孙雄，三天两头上门挑战，让柳云不厌其烦。柳云如何不知，以孙雄为首的东南海归是想拿他当踏脚石，而他道心境尚未彻底稳固，短时间内不便同人比拼道功。

    却在这时，一股杀气从斜侧腾起，其形如白头神鹰，从天而降，俯扑向柳云。

    余光中，柳云只见原本孙雄站着的地方空无一人。

    来得好！

    柳云正愁没能好好教训一番孙雄等人，孙雄便自己送上门，令他喜出望外。

    脚踩天机步，柳云仿佛背后长了眼睛般，避开孙雄的偷袭。

    不得不说，经历海外战场的磨砺，如孙雄这样的世家子也都成熟起来，战斗时并不介意偷袭，并且甫一出手就使出全力，不但精气神达到巅峰，力技志也都发挥到极致，以求速战速决。

    孙雄使用的武技是东吴王室鼎鼎大名的《国战十三策》。

    听起来并不像是武技，倒像是兵法，它的前身的确是一部兵书。亘始帝纪元，孙家世代为将，祖上更曾出过一位享誉天阙的兵法家，留下一部《国战十三策》的兵书，其中尽是阴谋阳谋奇正捭阖之术。坤末雍初，天下大乱，孙家也举兵自立。恰逢武道盛世，孙家屡出武道天才，将兵法中的奇诡变化融入武学，便有了如今的《国战十三策》，品秩在天品上等，能入天阙前三十。

    两人以快打快。

    孙雄手中挥舞一柄罡兵方天画戟，时而大开大合，时而周旋尺寸之间，道道气旋从方天画戟的戟尖释放而出，排列成阵，聚散成兵，看得一旁的东南海归们纷纷叫好，眉飞色舞，仿佛已经见到了江流云授首画戟之下。

    便连刀无双也微微点头，显然对于孙雄的武学造诣颇为认可。

    海外战事惨烈，也只有亲身经历者才知道其中究竟。也正是两年间的曰夜鏖战，为天阙大陆磨砺出了许许多多武道家，上至统帅，下到士卒，只要能活着回到天阙大陆者，武学四要都得到飞速提升，不谈力、技、志三要素，一些天才更是悟出了武法玄奥。如孙雄这样的王孙贵胄，虽然不可能战斗在最前线，却也得到了足够锻炼，武学造诣突飞猛进。

    刀无双如是想道，可当他看向孙雄对面的黑袍面谱人，眉毛不由皱起。

    孙雄的方天画戟若是风暴巨浪，那他就是风浪中的鱼儿，浪再大也干扰不到他丝毫，游刃有余的穿梭于重重戟影下，身法动作行云流水般自如，没有半点中土魔门的暴戾乖张，充满一种令人难以形容的洒脱气质。

    刀无双不由想起他那位凭借一己之力在中土开创刀神域的义父，也就是如今在武道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刀皇。虽说是刀无双的义父，可他的年纪尚不足五十，正当盛年。

    “我自天地生，红尘走一遭。若欲留我心，问我手中刀。”

    刀皇常对刀无双说，他若悟通这二十个字，便能彻底领悟刀道的精髓，甚至悟出武法玄奥。

    刀无双虽已突破天一境小乘期，却始终没能彻悟这二十字。

    此时此刻，注视着修为尚不足天一境的江家魔头，刀无双不知为何，脑中竟翻覆出这二十个字。他心中暗暗吃惊，因为这代表着江流云的心境极有可能已经达到义父所说的这二十字诗。

    陡然，刀无双生出一个荒谬念头。既然那个柳云已不中用，倒不如把这江流云带回去只可惜他已被划入魔门，如今天下道魔两分，暂时还是需要选择阵营，积蓄力量。

    “刀兄，你看出来没有，他的武技杂而博，却能被他巧妙的连接在一起，滴水不漏。他的技巧已经超越了回炉入微境。”

    耳旁传来女子清淡却又充满兴致的声音，似乎很矛盾。刀无双却知道，诗轩依便是这样一个拥有入世和出尘两种截然不同气质的女子，这两样气质在她身上水乳交融，浑然天成。

    这也是她最令男人着迷的地方。

    “他的技巧着实高明，距离返璞归真也只差一线。最难得的是，他还不足二十。”刀无双说道，竭力压制语气中的羡慕。

    两人这番对话立即引起了东南海归的不满，他们都在海外战场上磨砺了一遍，虽说身为世家子无需亲上前线，可眼力已比两年前高明许多。在他们看来，孙雄即便不占据压倒姓优势，也稳占上风，至少二十来合过去，江流云只是一味躲闪，未曾还手。因此他们很不能理解，诗轩依和刀无双只顾长对方士气，弱自己威风。

    “刀兄，出手吧。”这时候，诗轩依道。

    刀无双没有说话，一步迈出，却又不紧不慢，没有半点紧迫感。

    在刀无双迈出之前，柳云就已收起了雷眼。

    东吴孙家的《国战十三策》的确是一门奇功，能将千军万马中的十三种奇正变化、阴阳之谋浓缩成十三招武技，这般精妙仅次于问佛三手印。柳云的眼界越来越高，如今已到非次神品武技不动心的地步，可对于《国战十三策》仍然颇为意动，这才没动真格，而是让孙雄使完全部的“十三策”。

    此时业已看完，柳云自然不会继续手下留情。

    罡兵风月疾如流星，穿梭重重戟影，划过手肘，点中孙雄紧握罡兵的右手腕。

    孙雄早已凝聚出罡甲，可风月经血神煞熔炼，其坚硬程度完全压倒天下间一切九重境的罡兵、罡甲。“咔嚓”一声，孙雄手腕处的罡甲竟衍伸开长长裂痕，罡兵方天画戟也随之摔落在地。

    东南海归全都看傻了眼。

    一寸长一寸强，江家魔头的罡兵比方天画戟要短太多，却能轻易穿过千百道戟影，准确刺中孙雄的手腕，足以说明江流云的武技和眼力远在孙雄之上。

    他不还手，看似落于下风，可实际上，胜负只在他一念间，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结束战斗。

    孙雄身躯剧震，苍白着脸，难以置信的盯着如月如钩的奇怪兵器，右手已疼得没了感觉。

    他也知道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抽身疾退。

    与此同时，刀无双也已赶到。

    （未完待续）